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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俯首看了一会，喘了一口粗气。“这是人骨头，肯定是雨大冲进井的。大伙别生气，生气也没用。”
“妈的，这井水还咋让人吃呀？”
“哎！淘井，没有别的法儿了，大伙都闪开点儿吧！怡江，给爸拿着烟袋，把水桶递给爸。”父亲抓过一只水桶，将其挂到井绳的钩子上，扣好钩口，就“吱吱嘎嘎”放开了井绳。“扑嗵”一声，随着水桶撞击水面的声音响起，父亲用力晃了晃绳索，分开双腿，稳稳的站在井口旁，两只大手握紧井摇把手，“吱吱嘎嘎”的摇绕着井绳，一圈，两圈……“哗”的一下倒掉水桶里的水，一桶、两桶、三桶……老井的周围逐渐变得湿润起来，大大小小的坑洼都存满了淘出的井水，前仆后继冲溢着这片肮脏的土地。
父亲的身形动作逐渐缓慢下来。“大哥，你直直腰，我淘一会儿，大伙都轮换轮换，别让桂祥大哥一个人干呀！咱们大伙难道就不吃水了吗？大哥，你先歇一会儿，站边儿上抽袋烟，过去吧！”大民叔率先接过父亲的水桶，俯下身干起来。
乡亲们一个一个轮流的淘着井水，一根一根大大小小、形态各异的的人骨头随之浮上了地面。大诚大叔猛的往后一抑，颤抖的手一松，“啪”的一声，水桶又掉进了井里，前后的摇晃了几次，差点跌倒。井绳伴着重心下滑，摇把手被井绳带动，像旋转的风车不停的转着圈。“大诚，你没事儿吧？”突然，父亲快步上前，一把扶住大诚叔。
大诚大叔定了定心神，脸色苍白的指着井口。“大哥，是人脑瓜子。”此话一出，在场的乡亲都为之震惊。
过了许久，父亲一声不响的将烟袋递给我，转身向井沿儿走去。父亲迈着沉重的脚步，乡亲们都不约而同站起身，向父亲与井口围拢着。父亲咬紧牙关，站稳脚跟，“吱嘎……”的摇着井绳。一桶无比沉重的井水终于浮现在众人面前，众人屏气凝神望着井口，父亲伸出左手缓缓的拉过水桶，“哗”的泼掉了桶里的水，一个阴森可怕的头颅骨“轱辘”一下滑出了桶内。“兄弟们，这是个骨头，没啥，不要怕。我爸说过，活人不怕死人，傻狗才会撵飞禽。何况这人脑瓜子是我们乡亲百姓的，他死了是这样，我们死了也是这样，不就是没有肉没有皮了嘛！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，快淘吧！淘干净了井，好挑水回家做饭。日本人杀人我们管不了，也挡不住，可是，我们不能被乡亲的死人骨头吓死。”
“大叔说的对，我来淘一会儿。”大春挤出人群，跨步上前。
看着高大粗壮的大春，我眼前一亮。“大春，你长这么高个了。”
“嘿，我以为是谁呢？原来是怡江，听说你回来了，还没去看你，在这碰着你了。你的个也不矮，再过几年就能超过我，我先淘井，一会儿再说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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